我曾在北国度过了一个冬天。
那是一望无际的白,不同于故乡穿着的缭缭白纱,是厚重的,铺天盖地的,好似一张隐天蔽日的巨网,罩住我急躁的心,让我在无形的压抑中颤抖。
‘‘千里冰封,万里雪飘,望长城内外,惟余莽莽。’’那半空中飘舞着的,是轮回中的水的精魂。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:雪。’’
它在千里高空复生,缓缓降落,那么精致!那么小巧!成千上万的,跳动着同一种的舞姿,风声在呼呼乍响,是一支愉悦而悲壮的舞曲。他们迎接这新生,却又不能逃脱死亡。一瞬的生命,是它们轮回的仪式。
在这雪世界中,一枚雪花飘落在我的身旁,它旋转着,好像上天特意打磨的水晶,没有一丝的瑕疵,也没有闪耀的色彩,却能透析出至圣的阳光。故乡无雪,我以为它是冰冷的、坚硬的。我伸出手去,想接住这刺骨的寒,而它飘零着,贴在我的手心,倏地消失了,没有留下痕迹,留给我的只有一阵湿滑——它死了,灵魂消散,只剩着晶莹的躯壳,我便又想起故乡的水。
故乡的水,不似江南水的清流婉转,也不如黄河水的汹涌澎湃,她流得不快。像仙女手中的玉绸,平滑透亮,随着仙女的足迹,缓缓流淌。她平静,却不甘平凡,她充满了力量,是水的心脏、是海的化身、是蛰伏的巨龙,不鸣则已,一鸣惊人!
她曾是我们年轻美貌的母亲。但现在,她老了。
她不再意气风发,她的肌肤不再剔透,她的肌肉逐渐干瘪。
有的时候,她好像停止了流淌,没有了一丝生机,却并不浑浊——依旧美暇如玉,但我的心却仿佛铅块塞进了血液里,寥寥毒素,让我的心感到一阵阵紧缩。
她死了么?我把疑惑告诉了外婆,外婆拉住我的手,细细地摩挲着,‘‘孩子,不对,她没死,也永远不会死!她只是累了,就像我们人劳作了就要休息一样,她正在睡觉嘞!’’‘‘那她什么时候会醒来呢?’’外婆眼里悄然流过一抹萧瑟,就如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,稍纵即逝,但却被我捕捉到了。外婆站了起来,庄重而神圣地走到河岸边,‘‘外婆。。。。。。’’
我生怕外婆发生什么事。‘‘孩子,来这里。’’我跟随上去,面向那波光粼粼的水面,已是早春时节,水里已有些许的鱼,在水中摆弄着身姿。阳光投射着,游鱼在和自己黑色的身影嬉戏,恍若一片光和影的天地,一阵风吹过,两岸刚抽枝的柳树也随风摆动,疏影摇曳,鱼们以为是真正的绿叶,争先恐后的抢着探鲜,熙熙攘攘,最后却都扑了空。好一派春景!我不自主地笑了。‘‘孩子,告诉外婆,你看到了什么?’’我如梦中惊醒,‘‘外婆,这里的鱼在自由的游,柳树在快乐地跳舞呢!’’外婆笑着点了点头。‘‘河不是都。。。。。。为什么它们还这么高兴呢?’’我不解。‘‘因为它们知道,’’外婆顿了顿,‘‘它们坚信自己的母亲会醒来!’’看着我疑惑的表情,外婆把我的手放在我的胸脯上‘‘孩子,它们永远活在水的心里,如同水也会永远活在你的心里,只要它还在跳动,她就永远不会死去。。。。。。’’
那一刻,我的心不再疼痛,在砰砰声中,我好似明白了什么。
记忆的碎片溶进了时间之河中,一切又回到了那雪世界中。雪还在漫天飞舞着,是一缕缕水的灵魂在咏唱,我伸手接住一缕,它在我手中转世,注视那滴晶莹的躯壳,我的思绪不再抑制,两行热泪流出。
母亲,是您来了吗?
我轻轻地离开这神圣的仪式。我想,我该回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