脆弱的信任


嘀嗒、嘀嗒……

男人的怀表响着,声音在寂静的宛如坟墓的房间中格外响亮和突兀。

男人皱着眉头,看了一眼怀表,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。有好几下,他突然站起,双手握成拳头,似乎要做出什么事的样子。他甚至张开早已被香烟烫的麻木的嘴唇,似乎要说些什么。然而,看到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安乐椅上的女人,便硬生生地忍住了。他将自己抛到躺椅中,似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。

一直表现得十分柔顺的女人开口了,她走到男人面前,拍拍他的手,柔声安慰着:“一定是老师拖堂,别急,别急……”

听到女人安抚的话,男人心头早已冒出的火苗,似乎小了许多。

嘀嗒、嘀嗒……

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。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霖霖霪雨,天看上去阴沉沉的,正如男人此刻的脸色。他这一次似乎愤怒到了顶点。一天劳动下来的疲惫,早已过了晚饭时间可是他仍未吃晚饭的饥饿,以及因为儿子的迟迟不归而愈来愈不耐烦的烦躁,令他的心情越发糟糕。

餐厅里,吊灯把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。餐桌上,早就摆上的可口饭菜早就在一个又一个小时的等待中变得冰凉,失去了它们原有的色香味。

“他怎么还不回来!”终于,怀表上显示的七点四十五彻底激怒了男人,他长身而起,重重地一拍面前的茶几,震得茶几上的空水杯一动,摇晃了好几下后,总算稳住了。

“别急,或许是堵车。”女人也有些不耐烦了,刚才男人的举动把她也吓了一跳,但她依然十分柔顺,安静地坐在安乐椅上,编织着她手上的毛衣。那是她给儿子编织的。这几天气温下降,她担心儿子着凉,又嫌商场里的太贵,便决定自己动手。

“别说了!”男人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熊熊怒火,“如果真因为拖堂或堵车,我也就不计较了。但如果他是因为考试考得不好而不敢回家,那我真要动家法!”

男人话音刚落,便听到钥匙在门锁锁孔中动的声音,紧跟着,淋了一身雨的儿子背着书包,狼狈地走进家门,看到男人的脸色,怯怯地说了一句:“爸,妈,我回来了。”他的声音很低,在说“爸”这个字时,还带着颤抖。

“你小子死哪去了?”男人冷冷地问道,眉头皱成了毛疙瘩。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儿子明显有些恐惧。因为淋湿的衣服,他很冷,有些发抖。背着沉重的大书包,他畏畏缩缩的呆在阴影中,简直不敢吭声。

“别说啦,先吃饭吧,你们肯定都饿了。”见情况有些僵持,向来疼爱儿子的女人立刻打破僵局,放下手中的活计,擦擦手,准备热一下饭菜。

“行,吃完再跟这小子谈。”男人点点头。他确实饿了。

一顿晚餐后,女人在厨房里洗着碗筷盘碟,仔细地听着儿子房间中的声音。

在儿子的房间中,男人坐在椅子上,盯着站着的儿子:“说,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?是不是偷偷去网吧了?”

“我的钱被偷了……我去追小偷……没追到……手机也没电了……没钱……就走回了家……”儿子低下了头。他说的是实话。但他简直敢打赌,如果男人相信了他的话,今天的太阳就得从西边升起。

果然,男人冷笑两声,然后甩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——啪!

响亮的巴掌声,打碎了儿子的心。

嘴角,有一缕鲜血,一点一点流出。儿子的脸上,亦是有一个鲜明的巴掌印。

“敢骗老子,你小子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是不是!”男人腾地站起了身,像一头发怒的豹子,“我打过你同学的电话,他说他看着你坐上车了!”

听到男人的话,儿子明显有些心痛。那个同学向来是他的死对头,偏偏男人不知道。只是,最让他心痛的是,男人竟然宁愿信任别人,也不愿相信他的亲生儿子……

“说,你是不是坐车去网吧打游戏,把钱都用光了,就打手机玩。最后手机也没电了。搞到最后什么都没有,就走回来了?”男人见儿子不说话,就当是他默认了,一时间更是气得火冒三丈,恨不得把儿子打的牙都不剩。

儿子苦涩的笑了,迎向男人的目光:“如果你心里认定了,我说再多的也没用。”

男人气的更厉害了,他怒极反笑:“你还跟老子狡辩是不是?先写作业,写完作业写一千字检讨。看着时间,现在是八点,十点之前你不给老子完成,家法伺候!“说完,男人便把怀表用力地丢在书桌上,然后扬长而去。

儿子痛苦地笑了。他感到,他脆弱的自尊心已经被男人撕得粉碎。

而桌上的怀表,却又发出了它的声音:嘀嗒、嘀嗒……